【蓝A】活着-3
晚上到了小二楼，我一直都没睡着，浑浑噩噩地想事儿。
之前在领导工厂外，Alex没多说，笑笑了事。我因为不会骗人，心慌的不行了，在路上又磕磕巴巴地和他解释了一堆，被他一句“行了行了安静点儿吧”堵住了嘴。
这人真的是喜怒无常，白天拿我打趣呢，晚上就翻脸不认人。
黑暗中我听着Alex平稳的呼吸，和钟摆滴滴答答的声音，差点儿迷糊过去。
在我感觉都要做梦揍厂哥几个来回的时候，左边的床轻轻地“咯吱”了一声儿，随后安静下来。
估计是Alex起来了，现在抬头看我反应呢，我眼睛闭得死紧，放缓呼吸。一分钟左右，那边又咯吱几声，Alex起床下了楼。
我想起之前在厂房外面听到的，今晚，帮忙什么的，他这是要去“拉人”了吗？
我也轻悄悄地坐起来，想看看他去干嘛了。我这人有时候吧，好奇心确实是有点重。
而且...他要是晚上单独出去，碰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，不会出事儿吧？
屋里很黑，我没敢开灯，就站在二楼楼梯口跟个乌龟似的伸头往下瞧。一楼的厕所灯开着，Alex的影子在里面晃了会儿。然后那影子变矮，好像是蹲下去了。
这是干啥呢？
等了一会儿，我腿都站酸了，屋里凉飕飕得冻挺。他还是没动，跟个雕像一样杵在厕所里头。
有意思吗？他不是...蹲着睡着了吧？
我走下楼，轻轻滑开门。
水池子的水龙头还开着，哗啦哗啦响。Alex蹲在马桶和水池中间的空隙，小小地蜷缩着，脸埋在膝盖里。我也有点儿愣了，不知道眼下应该怎么办。
“诶，Alex。”我看了半天，小声叫他。
没应。
怎么回事儿啊这是？我又上前走了两步，想拍拍他，“Alex...”
“别碰我。”Alex突然闷闷地说，吓了我一大跳，条件反射往后退了几步。
安静了几秒，Alex慢慢抬起脸看我，我这才注意到他眼圈红了，脸和手都被水打湿，有点儿小可怜。
“我来，上个厕所。”我打个哈哈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。
“你....”Alex撑着墙站起来，关了水龙头弱小的水流，声音低沉了很多，还夹着一些鼻音。
“啊，没事儿，你继续吧。”
蓝胖子，你脑子进水了吧！不会说话就别说！
“嗤，还继续什么啊，情绪都给你打断了。”Alex抽了毛巾擦擦脸，绕开我往外走。
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，进门帮他关了厕所灯，然后也慢慢儿走了出来。
“怎么着，你又不上厕所了？”Alex在黑暗中陷进沙发里坐着，扭头看向窗外，这时候外边儿又开始下雪了，白茫茫的一片雾。
我张了张嘴，没出声儿。
这会儿我俩的状态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场景，冷漠，尴尬，只不过现在狼狈的人变成了Alex。
我总感觉，他明天又要不理我了。
看我傻站在厕所门口，Alex也没说话。平静了一会儿，站起来就摸黑往身上套衣服，羽绒服的拉锁被他拽得刺啦刺啦响，我总感觉他会夹着自己下巴。
小时候我就总那么刺啦棉袄拉锁，次次夹下巴，我妈还骂我傻来着。
Alex会这么蠢吗？不会吧...我差点儿给自己逗笑了。
他当然不会。
换完了衣服，Alex才稀罕往我这里瞧一眼，看我眼巴巴的样子他都要气笑了，往门口一靠，说：“你这儿干嘛呢？”
“什么也不干，溜达。”我看着他，莫名其妙呛了一句。
“啊。”他听我说完就又不理我了，自己到窗户那边收拾了一会儿口袋，把什么东西放到羽绒服兜里。忙活了半天，一回头发现我还靠在厕所门上瞅着他。
“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，有事儿说事儿，没事儿做你的公子梦去。”
“我什么时候做公子梦了！”我大声反驳。我那是噩梦！很噩很噩的那种！
“我操，你有毛病吧！”Alex被我吓了一跳，站直了骂我，声音也拔高了，“你喊什么啊！”
“你他妈有毛病！大半夜的不睡觉猫厕所里哭，哭完了还骂我，我看你怎么了，我送送你不行啊？”
我开始心虚地没理找理了，跟个小学生一样。
好像不对，我小学的时候还挺成熟的，反正比这一刻的我成熟。
不知道怎么回事儿，我好像一和Alex说话，智商就下降到50了，转弯都转不过来。
“行，送我，你刚才在工厂外头也是送我？咱俩挺熟哈！”
“我在工厂！我...”我说不下去了。
我不就怕你有事儿吗...
“我路过行吗，吃完饭溜弯儿你也管的着。”
“行啊，写完报表溜达和吃完饭消化，我等着你来第三个版本。”他沉着嗓子，一下子把我的火给浇灭了。
真是奇了怪了，我永远吵不过Alex。
“草，行。我睡觉去了。”我泄了气，转身上楼梯准备睡觉。
去你妈的Alex，去你妈的出事，跟我有个屁的关系。
这会儿屋里没开灯，我窝着火上楼也没看楼梯，刚走上没几步就脚底一空，一下子跪倒在台阶上，膝盖一滑，直接给我摔回了一楼。
“我操？”我这回是彻底没脸看Alex了，捂着膝盖就往墙上靠，不想让他看我这样。刚吵完架放完话想给对方一个冷酷背影，下一秒就一屁股摔人家面前。
我真是不懂，自从我来到油田之后，狼狈的样子都被Alex看遍了，刚见面就摔了个狗吃屎，还被撞见了一个人偷偷哭，虽然我也撞见他了吧，勉勉强强算扯平了，可现在我又多瘸了次膝盖。
真他妈是...中邪了。
不意外的，我听见Alex没忍住的一声笑。
“你笑！”我跪坐在地上骂，“笑！”
笑吧，行，反正丢脸的不是你。我拄着地站起来，抹了抹脸接着往上走。
“诶，蓝胖子。”Alex突然出声儿了。
我没理他。
“你要去，我就领着你去。”
“去个屁，滚。”骂完我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，瞬间就后悔了，脚步停了下来。
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？
“行，去个屁。不去拉倒吧。”他啧了一声儿，堤拉着钥匙开了门。
“等，等会儿！”
“等不了，我已经滚了。”钥匙声停了。
“我穿衣服。”撂下句话，我咚咚地跑上二楼。这回倒是上得挺顺的，不知道是因为有了第一次摸黑的经验，还是因为心情变好了。
原来我也和Alex一样，喜怒无常，心情说变就变。
还是因为一句话就变。
我这才发现，Alex在我心中的分量其实很重，这会儿都要赶上我爸妈了。我在不知不觉间轻易被他的情绪影响着，根本没法控制。
有可能因为他和我同岁的亲切感，也有可能因为他是我来到这儿见的第一个人。听说封闭式相处的感情会上升得很快，在这小破地方，能和我说上话的就只有Alex了，我可能潜意识里正在把他当做我的“救命稻草”。
在这陌生荒凉的地方，我彻底流离了。不想被吹跑，我就得抓着他，死死抓着他。
还有很多很多原因...我也不懂。
不想了，烦。
-
一出门，Alex就带我上了辆军绿色大卡，我顶着风差点儿门都关不住，忙活半天之后一屁股坐在副驾上喘气儿。
“你还会开车啊。”我表示很新奇。
“晕车不。”Alex没理我，指了指我的安全带。
“平时不晕。”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系上安全带。我怎么感觉他这是话里有话呢？
“啊，不晕就行。”Alex说完笑了，脚踩着油门顺河道开了出去，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。
这一路都特别惊险刺激，要不是我全程紧握把手，都他妈能给顶飞出去。Alex也不知道是找人替考的驾照还是压根就自学成才，这车开的，好像我们坐的不是大卡，是飙在山路上的四驱车，跑就完事儿了。
怪不得问我晕不晕，这是怕我吐他车上。
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地方，这地方是哪儿，反正下了车，嗓子眼儿里一堵一堵的，被冷风一吹又好受了点。
Alex让我帮他打开货厢，自己坐驾驶位上不知道在忙啥。我哆哆嗦嗦地攥着钥匙开锁，一开门儿，草，一股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味差点给我熏过去。
里面就放了一个大破麻袋，还有三四把铁锹。
“什么啊这是！”我冲前面喊，吃了一嘴的雪花，“Alex！”
“啊，把东西拿下来。”Alex下了车，往我这儿走。
“怎么这么沉啊。”我拎着那麻袋的绳子把它扯下来，这东西摔到地上沉咚咚地滚了一声儿，我这才发现麻袋底下是红的，红喇喇的一片，就这么一小会儿，被麻袋压过的雪都被染红了。
“我操，这...”这是血啊？
没等我说完呢，Alex就打断我：“你拎麻袋还是锹。”
“.....”我离麻袋远了点儿，“锹吧。”
“行，拿俩就够。”Alex把手伸出袖子拽着麻袋绳，一步一步拖着往大卡旁边儿走，他人看着瘦，劲儿是不小，拉了一路的血印子，看着瘆人。我扛着两个铁锹跟在后边儿。
我突然有点儿后悔跟来了。
走了一会儿，我俩到了一个小高坡上，前面是一大片凹地，灰秃秃的全是东西，这会儿被大雪盖住了白茫茫的我也看不清楚，好像是个垃圾站？
“我先下？”Alex回头问。
“啊？还下去啊。”我懵逼了，“那你先下吧。”
“行。”他说完把麻袋往下一扔，这东西腾空了一秒之后滚下小坡，Alex也顺着这一道红印子滑了下去。
我学着他扔下铁锹，走下去。
到了底下我确定了，这是个垃圾站，但是什么东西都有。Alex带我来的这地方，好像是一片坟堆儿，有稀稀拉拉的墓支在上边儿，但大多的都栽倒了，看不太出来。
这大晚上的本来就又冷又黑，看到这坟头，我瘆挺。
“就在这儿挖吧。”Alex转悠到一个坟旁边儿，说，“锹给我一个。”
“麻袋里边儿是...人啊。”我递给他一个锹。
他拿到手了也没回答我，就闷着脸挖，我撇撇嘴也跟着挖，这锹是真沉，挖在地上把我手都要震折了。
挖好了一个大坑之后，Alex把麻袋扔进去，让我填上。刚填了一杵子土，他又喊我停下。
什么毛病啊。
“你先回大卡吧，我等会儿再上去。”Alex埋在高领里的声音闷闷的。
我没说话。
他以为我是不敢上去，挺无奈地指指右边：“旁边儿坡缓，你从那儿上去也行，就是离车有点远，你...”
“你这人有没有点儿意思啊。”我突然开口呛他。
“啊？”
我没继续说话，幽幽地看他。
Alex迟疑了一会儿。他这会儿好像很冷的样子，在原地跺跺脚，我也跟着跺了两下。
“那行吧。”Alex说完就不理我了，自己一屁股坐在大坑旁边儿，我也坐他对面儿，隔坑相望。雪花飘在脸上，凉了一下，之后就化了。
他坐了很久，就发呆，愣愣得眼睛直着，我悄悄看着他，感觉他今天一天情绪都不对。
也是，换谁领导下任务让你埋个死人，你正常不？
不过这...就应该是六厂死的那个人了吧。
发了一会儿呆，Alex慢慢儿从兜里掏出个东西，右手打火机一点，手里的东西就烧着了。他把烧着的东西往坑里撇，我没看清。
那团火落地，一遇到雪就灭了，我才看清这是张没烧完的钱票子。
还是红的，一百块。
我操。
在油田上班，一个月工资也没一百块。
我猛地抬头看Alex，他又掏出一张，点了扔坑里。
“Alex，你...”我出声问他，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行。
他没理我，继续烧，继续扔。
“欸，Alex，你没事儿吧。”
“没事儿。”Alex嗓子也哑了，这会儿天黑到极致，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，但估计他又红了眼圈。
这回他不烧了，回到刚才发呆的状态里。
“诶，Alex，你知道，就有的事儿吧，你找不到发泄点的时候....”我慢慢地说，“找陌生人聊聊也是可以的。”
Alex抬头看了我一眼。
“我没说让你跟我说啊，我就是看你这样，怕你...憋坏了。”
“你跟我还陌生人啊。”他笑了。
“啊？”我看着他愣了，“不...陌生吗？”
好像对我来说是不太陌生，在我心里我俩就跟认识了三四年似的熟，但其实我俩才刚认识三天。
Alex也这么想的吗？我瞎琢磨。
“其实也没什么。”Alex换了个坐姿，不再把自己蜷起来，“就是这人我熟。”
“啊。”
“他是厂哥养的小男朋友，第四个。”
我呛了一口，抽着眼角无语了，还真是什么事儿都跟厂哥有关系，怪不得他之前那么着急，还要扣钱什么的，这是灭口呢。
这里的人一个个的把钱看的比命都重，厂哥估计就是看准了这个。就这样儿还有人跟着他混呢。
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一句话：穷在闹市无人问，富在深山有远亲。
真他妈逼得人活不下去啊。
“我刚来油田的时候还是他接的我。那时候我挺小的，他也小，我俩都没上过学，路上还吵起来过，”Alex声儿越来越小，“啧，当时他好像欠了挺多债吧，说跟着厂哥混就能吃上饭，厂哥把高利贷都给他还上了，那时候他就说要给厂哥做牛做马。”
我静静地听着。
“他是真崇拜厂哥，但是他不知道，我在有天查井的时候撞见厂哥在.....”他安静了一会儿，嗓子抖着，“杀人，虐杀。他们有钱人的爱好。”
“我才多大啊，我怕厂哥也把我给杀了，我就跑，还是被厂哥叫去了，跟我说让我处理后事，我应了。那时候他好像已经背地里勾搭上厂哥了。”
“我没劝住，我不敢劝，是我害了他。”Alex又蜷起来了，抱着腿埋在胳膊里，手都冻红了。
“草，你说什么呢。”我站起来抹抹脸，走到他身边儿，“别这么想，跟你没关系。”
“每次出事儿了厂哥都跑路几天，留下我自己。这两年我埋了多少人，这一片儿的坟头都认识我了，”Alex闷闷地说，“草！草...我和他是一路人你知道吗，一路人，我有时候觉得，我俩都该偿命。”
“Alex你有什么毛病啊！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气，拉扯了他一下，“都跟你说了别这么想了，他王八蛋和你有关系吗？”
“...随便吧。”
我看他这样心里是真难受，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，俩大老爷们儿太矫情了。
“我小时候吧，家里特穷，”我放缓语气，尽量轻松地跟他说，“吃不起饭也上不起学，还欠一屁股债。我打小就什么人都见过，飞蛾扑火的人多了去了。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，跟你没屁的关系。”
Alex安静地没说话。
“就算当初你劝了，他也不会听的，他和厂哥...好上始终是因为钱。没人和钱过不去，知道吗，没有人。”
“那人都没了，要钱有用吗？”Alex问。
“啊...”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刚想接着说，Alex突然站起来，吓我一跳。
“怎么了？”我轻轻问。
“蓝胖子，你看一下这是什么。”Alex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，好像是之前在小二楼里要走的时候装的。他手抖的没拿住，那纸包里的东西全洒着飘出来了，我才看清那全是钱。
我心狠狠地揪了一下。钱啊！那么多钱！还都是红票子，我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那么多钱！
“你...”
“厂哥给我埋人的钱，每次都这么多。”他轻轻说，“有他妈什么用啊？”
“有他妈什么用，命啊，那是命啊。”Alex说着，明明声音很轻，却好像用全身的劲儿一样，“钱再好，能抵命吗！钱再好，死人能复活吗！钱再好...”
他无力地跪下，坑里雪地上全是他刚刚洒出来的钱，红红的一片比血还晃眼。
他嗓子彻底哑了，后面的话没说出来。
“草，Alex，Alex。”我过去扶住了他的肩，“你看着我，看我！”
他没理我。
“这个世界不只你惨，我也惨，这里的人都他妈的惨！但是！他们放弃了吗？他们也天天吃着喝着巴结着领导，他们有谁说不想活了，要替人偿命吗？凭什么就他妈你！”
我激动地攥紧了Alex的肩膀，他羽绒服都给我扯开线了，几个小羽绒毛从衣服里飞了出来：“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这儿的人都有什么毛病，不知道厂哥是什么傻b，但是你以后别这么想了成吗？
“以后再出事儿了，你让我帮着你，行吗？”
他没说话，我俩就这么杵了一会儿，气氛诡异地安静。等大雪都要把我俩埋住的时候，他才挣巴了一下把肩膀从我手里挣出去。
....我刚想抱抱他呢，气氛都毁了。
“嗤。”Alex抹了把脸，突然小声笑了，声音逐渐平静下来，“你别在那儿自我感动了，我没怎么着，就是有点儿难受。”
“我就是...有点儿害怕，每次都是。”他说。
我心里更不舒服了。
“行了，”他撑着身体站起来，拍拍裤子上的雪，“把坑填了咱俩回去吧。”
...哦。
填完坑之后我把钱给捡了，全塞回Alex兜里，接着看着那埋人的坑难受了一会儿。虽然我不认识他，但是想到他那天早上看着我们的眼神...那是他的最后一个晴天。
回去的时候，Alex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路，到车上还在看。
“你能别看我了吗。”我说。刚才在雪地那边我有点儿控制不住情绪，嘴里一秃噜什么话都撂出去了，现在想想特难为情。
“你也知道被人看的滋味不好受啊。”
得，又开始了，我不说话还不行吗。
结果安静了一会儿，他也没开车，就靠座位上发着愣。
我也和他一起愣。
这两天发生的事儿真的太多了，经过这么一折腾，我才发现手和腿累得要死，抬都抬不起来。
“抽颗烟吧。”Alex从车座地下掏出包中华给我夹了一颗。
我接过打火机点上了，深吸一口。不得不说，尼古丁对人的麻痹效果真是好，过了肺之后整个人都舒服了。我吐出一口烟，放松在椅子上，透过窗看外面的雪雾。
雪慢慢儿小了，雾也没那么大，灰蒙蒙的远处有几个钻机和平房，现在看一眼居然有点儿茫然。
好像...好像我前十多年活的都是一场梦，现在梦醒了，睁开眼，我就只活在这一个瞬间。
手里夹着烟，我有点儿昏昏欲睡。
“别睡着了。”我左边儿的Alex突然说话，吓我一大跳，烟差点儿给撇了。
“诶，你没抽啊？”我看他手里没烟。
“没啊，我不会，”他笑，“我喜欢看别人抽，轻松。”
“嘁，怪人。”
说完之后我也笑了，智商又下降到50。就这样在吞云吐雾里看着Alex，看着他...
“我真没事儿。”Alex在底下轻轻踢了我一脚，“他活了这么多年穷惯了，刚刚我就是...就是怕他在底下也吃不上饭。”
我听完这话，莫名眼眶子一热。
人这一辈子，还真是图什么，没什么。有人爱财，有人惜命，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。
我又想起自己，或许还有Alex，所有现在睡在油田的人。我们这种人，可能一辈子就要烂这儿了，永远翻不了身。活在阴沟里，还有仰望星空的权利吗？
一夜没睡，这会儿天已经泛起鱼肚白。Alex开着大卡拉我回了工厂，这次车开的倒是很稳。
我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，感觉没那么冷了。
